诗歌究竟是什么

李贺臣

诗歌究竟是什么

首先，我来说说诗歌究竟是什么。

诗歌，首先既是散文也是韵文。我不去纠缠，我就直截了当了。过去，尤其是在古典主义时代，你会发现西塞罗尽管没有写过韵文，却被人们认定为罗马诗人。而我一旦谈到诗歌，总是指散文和韵文。这就是我所要讲的第一件事情。

然后，我再谈谈有关诗歌的两三件事。我想到的一件事，应该是这个。在我到过的地方，都要谈论大学里与诗歌最亲近的是什么，是哪个系。莫非是英语系？不是，我认为不是。会是哲学系？是这个系吗？然后我一路数下来，我最后认定，这个最近的亲属应该是体育系。

为什么呢？因为我认为诗歌拥有一种实力，这种实力存在于表演中。是的，就是表现力。它不是一种批评，亦不是鉴赏，而是一种表现力。（我认为，女诗人和女演员，以及世界上其他一些具有创造力的人们，她们很多人都嫁给运动员。我经常听说这类事情。不过，她们的确也应该这样！）

朋友们，诗歌还是另外一个东西，可以这样来表述。不久前，我听到一位女士发表了一番言论，一位批评家的言论，就在前不久。我听她操着外国口音说，这个世界已经破败不堪，语言已经千疮百孔，这个世界已不可能再有诗歌了。

待她说完后，我径直来到她的面前，我说——（我自己准备了一些东西，想要跟她探讨一下。）——我说：“我认为，诗歌是语言的更新。”（两个月以后，我就读到了她的文章，大致认同我的判断，只是文章中她没有给予我一点称许！）诗歌是词汇的更新。好的作品是语言的更新。

我或许还可以补充。这便是词汇获得新意的方式，以至于有时你这样评价某些词语：“啊，以前我从未看到过这种用法。但是，再想一想啊，用得真是漂亮。”那正是写作的意义，也正是使诗之所以成为诗的东西，无论这诗是散文还是韵文。

那么，诗歌还是什么呢——（我一直在逐渐获得这种东西。）——它是一种领悟——至少，诗歌内含这样的东西——它让你领悟一种思想；让你领悟一种崭新的思想。

诗歌永远具有新鲜感，那是某种思绪飘然而至，你即刻捕捉住那感觉的新鲜感。

你对于一个玩笑或者是恶作剧中的这种情况，应该更为熟悉。恶作剧就是那样。假如一个恶作剧经过事先透彻的分析，那么这个恶作剧还有什么趣味呢？一个恶作剧最令人捧腹的是，你恰好想使坏，正盘算如何是好时，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在脑海中诞生。

那属于诗歌。那是另一回事。如果你过去对此前所未闻，那你对我所言也会莫名其妙——假如你从未有过此类经历。我悄悄告诉你们，那就是我一直酝酿诗意的目的，就是让这种感觉降临到我的身上——正是恰到好处，我能捕捉住那飘然而至的感觉，写出诗句。（我喜欢韵文，而非散文；对这样的方式我更有兴趣。）但是，夜幕当空，当像前面谈到的那种恶作剧等诸如此类想法向我悄然袭来时，我与众人感觉一样——一切都是那样欢愉、那样新鲜；一种天色破晓般的新鲜。

我以为，就诗歌而言，无论是散文式还是韵文式，其最为伟大之处在于，它是隐喻的一片自由天地。当然，这是对那些善于创造和使用隐喻而言。

许多修辞，许多隐喻，许多象征，都需要考虑语境——它们必须和语境结合在一起才能使用。我强烈反对在使用时不得不给它们加上脚注。那样就没有什么意思了。

在隐喻的自由空间里，我懂得一些，你们懂得一些，这样就很有意思。你不必被动地参与其中，你也不会在它面前被剥夺思考的权利或被它“洗脑”。（大家看，这儿又是一个隐喻——很新鲜吧。它不是我创造的。）

我刚刚完成了一本六百页的作品，里面全都是我自己创设的隐喻，我相信你们能够读懂——大部分人都能够理解——在没有任何脚注的情况下。

现在我跟大家谈一首自己的诗，并且告诉你们，人们是如何理解里面的修辞运用的，然后说出我自己在诗中是如何使用修辞的。我能做到这一点。其他人也会通过这种方式去理解我的诗歌。同样，我也是这样去理解别人的诗歌。有必要的话，我也会以这样的方式去解释自己的诗。

我要说的是这首诗，名为“修墙”。这首诗，想必大家都曾经学习过。你们要学的东西够繁杂的了，我并不想让这首诗在教科书中占据重要的位置，那样会使你们对它失去新鲜感。

你们不知道写这首诗时，我的意图是什么。我说：“那二者，指一个人，他站在两个角度说话——既是造墙者，又是破墙者，既是划界者，又是废界者。大家以为这里是指两个人，其实是一个人。”

然后，我说：“人就是这样，既在自身之内，也在自身之外。”我在这里跟你们说话时，我身体内部的细胞围墙正在瓦解，同时也在进行再建。那便是我得以生存的基础，身体内部的细胞墙崩塌，新的细胞又开始生长、成形。这便是生命。所以我说，无论是在其内部还是外部，生命呈现出多细胞的结构。

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说明这件事的一部分。吉卜林有这样一首诗：

在老拉美西斯的时代，

那个故事扑朔迷离，

你懂吗——你懂吗——你懂吗？

我们总是在说——在我们讲的诗中，在我们做的点评中——我们总是以一种小心翼翼的、恳请方式在说“你懂吗”；你理解了吗？我们没有为此大呼小叫。但是，事实是，我们就是这样做的。

我以如下的修辞方式来用词：“隐喻”、“明喻”、“类比”、“象征”、“寓言”。

至此，关于诗歌是什么的问题我已经说完了。它最了不起之处在于，在这个创造隐喻、把玩隐喻的自由天地里，你获得了快乐——因为那是思想，那就是思想，隐喻几乎就是思想。

最后要说的是，诗歌是——（这点会冒犯到大家。我也希望冒犯一些人。）诗歌属于文科。用散文和韵文写成的诗，全都是。

诗歌是什么？我再补充一点。诗歌如若经过了翻译，无论散文和韵文所独有的意味便会荡然无存。所有经过翻译的东西都缺少诗味。诗歌在翻译过程中失去了诗意。

有一个隐喻，让我一直感到迷糊。有好多年，我一直弄错了。我说的是这个隐喻。济慈希望别人说他的名字是“用水书写的”。我看到这个时，你知道吗，脑子里的图像是他的名字被写在了池塘上，小河之上，还有海洋之上，或者什么之上。

他的意思并非那样。他的意思是说，用蘸饱了水的笔书写。（同样，如果我是希特勒，你会说，我的名字是“用血书写的”。）我的名字是用墨水写的；我的名字是用水写的。所以，不难理解，他说的是他那支蘸饱了水的笔。（如果他的名字浸泡在柠檬汁里，岂不更好？因为随后出现了这情况。）

当别人没有双关的意思时，不要以为是双关。但是，当有人有隐含意思时——就是对别的事物暗示时——抓住它。

所以，这才是大学文科的本质所在。它始终是无时不在。它不只是专属于学校，它自始至终与我们结伴而行。

我能够罗列出许许多多有关棒球、足球还有其他各种各样事物的例子。这非常重要——极其重要——要善于运用隐喻、暗示、隐含，所有这些东西——你知道，双关用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