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弟 作者：小麦

红芳盈袖

表弟
作者：小麦
      表弟是我老伯(回族人把老叔称老伯)的儿子，我长他几个月，当然他就称我姐姐。我们俩自幼一起玩，在偏僻的农村翻墙头，掏鸟窝，爬杨树，捡牛粪，捉蚂蚱，偷水果偷青菜等。什么该做不该做的，我们都做过，被父母责骂是常有的事。
我们家是回族，全都信仰伊斯兰教。爷爷是阿訇，奶奶是表弟妈妈的亲姑，奶奶与婶婶之间就是人们所说的姑做婆。奶奶对弟弟的偏爱能超乎常人的想象。奶奶蒸包子时，会把表弟抱到炕上，我呢，即使双手再怎么握紧门框，奶奶也会把我推出门外，把门关上。冬日里无论我怎么喊叫，热气腾腾的包子奶奶也不会给我一个。我知道，奶奶做这些偏向的事情都是背着我爷爷的，因为爷爷是不允许奶奶这么做的，可我出于对爷爷的恐惧，宁可自己受委屈，也丝毫不敢对爷爷讲。这样也助长了奶奶的“威风”。
       在奶奶的眼里，似乎我不是她的亲孙女。俨然就是一个外人，她推四个轱辘的竹子车下地干活，表弟坐在车里，另一个座位宁可空着，也不会让我坐上，我只能跟在后面跑。奶奶是关内的，河北口音。不顺心的时候，她会因鸡把菜筐踩翻赖在我的头上，挥起大巴掌拍在我的后背上，会疼得我哆嗦一阵才能哭出声来。一掀衣服会看到红红的五个手指印。表弟对奶奶打我看不过眼，会把小脚的奶奶推出老远。我对奶奶油然而生的憎恨稍纵即逝。因为我是不爱怀揣恨的女孩。妈妈对奶奶偏爱的不满时常告诫我少去奶奶家玩，可我却板不住。因为奶奶家住清真寺院子宽大，能施展表弟我俩上串下跳的“才艺”。最可人的是院子中间有一棵200多年的老柏树，表弟我俩一天得爬上几次，缩头探脑看街边行人的过往。看爷爷在大殿上做礼拜，听爷爷念的非常好听的古兰经。唯独这个时候是我俩最安静的时候。爷爷从小教了我们很多阿拉伯语，所以爷爷念经的时候，我们都用心在听，心也随着在念。爷爷是当地教长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请爷爷去念经，每次回来都有人跟随身后，送来好吃的饭菜。我和表弟就能和爷爷奶奶共享美食。这时奶奶是不敢把我撵出门外的。我为了吃到香的饭菜，从来不瞧奶奶的眼神，只知道吃菜吃饭，吃完就跑。
       表弟从小就有一个嗜好，只要听见窗外母鸡嘎哒下蛋的叫声，就会猛地奔出去，等我站在他身旁时热蛋已经握在他的手中，等蛋和他的手温相同时，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蛋打破，倒进他的嘴里，我瞧着她吃生鸡蛋的表情，直咂嘴。可他如同喝水一般。一连能吃上五六个。我为此去问过婶婶，他吃生鸡蛋的原因。婶婶告诉我表弟肚子里有绦虫，是绦虫馋了。
表弟也许是近亲结婚的缘故吧！性格长相多少与常人有所不同，经常会胡言乱语，嬉皮笑脸地咧嘴笑个不停，但他很尖。婶婶帮别人家扒花生，表弟吃别人家的花生吃得肚皮鼓鼓的，因他瘦隔着肚皮能摸到花生瓣儿，婶婶吓得不行，他却乐得没紧没慢。他还觉得好玩，大大的眼睛镶嵌在稍长的脸上，歪着的嘴角啥时候都是咧着的。
        表弟学习成绩一塌糊涂，就因为他贪玩心切。可有考上大学因尿床自动退学的爸爸这样的遗传基因，他很聪明，收音机，电视机，闹钟，拖拉机，三轮车等。表弟他拆了卸，卸了拆，都能恢复到原样。正是因为表弟对这方面喜爱才学了电器修理，谁家的电器出了问题，他都能很快给修好。
        表弟做事没有长性却喜欢尝试。有一年，他心血来潮就和老伯买了几十斤玉米种子实施“科学种田”，谁劝都拦不住，种了一地甜玉米，因鸡粪上得太多烧到了苗，开始长势不好，由于那年雨水太勤，幼苗后来缓过来一些，可待到收获的时候，玉米却是颗粒稀疏。经过晾晒后，崩不出多少爆米花，竟是哑巴豆。沮丧的父子俩，望着一年的收成，到处驮着玉米沿街叫卖，结果亏了本钱。
我一生中得感谢表弟，那是89年夏天，我因吃海鲜吃坏了肚子，得了急性痢疾，三更半夜拉肚子，扭肠刮肚疼得我汗珠子连着串地往下落，还得不停地跑厕所。这时我想起要是妈妈还活着该多好！爸爸去了后妈那里，是表弟听见动静后起来，扶着我就往外走，走出家门，他让我先蹲着等他回屋取自行车。15岁的弟弟推着自行车还没有车把高，东恍西恍的，我趴在后座上呻吟，还陡坡不断，表弟在后面用力猛推。一路上我拉了七次，手里攥的演草本扯光，最后一次是用路旁的野草解决的。当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医院，我已经站不起来了。是表弟硬把我拽进去的。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，就会有生命危险啦！是表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。

        回族人家的孩子找对象都想找本民族的，可是很不容易。像表弟这种特殊情况就更难了，表弟到了成家的年龄，也该找女朋友了，好心的大姨帮他介绍了几个，相亲后都失败了。表弟因此整天闷闷不乐，可他并没灰心，认为自己不少胳膊不缺腿，多少会点“手艺”，应该能讨到老婆。几年后，表弟终于讨到了小芳做媳妇。小芳很丑，个头还矮，人还有点邋遢，可干起活来不怕苦累，很懂规矩，为人处世也算过得去。婚后俩人生活很好。表弟生自近亲的家庭，几年后，他自己的妹妹们都先后生了孩子。他和小芳结婚最早却始终没有怀孕，婶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。连亲戚们也都为他们着急。我也去问过他，表弟回答我：“用高科技埋植方法避孕了”。我半开玩笑地掀开弟妹的胳膊，并没有找到伤口。我说：“也太高科技了吧！怎么没有痕迹？”就这样让我给揭穿了，他们不得不向关心他的亲友们承认撒了个迷天大谎。原来他们对众人深藏着个秘密，听后惊讶的我感觉就是世界奇闻。小芳的上辈也是近亲结婚，她的奶奶和姥姥是双胞胎。这对可怜的夫妻，都是近亲结婚的“产物”。根本就没有繁殖下一代的能力。
       奶奶因表弟不能繁衍后代，因家庭小事会和婶婶闹得鸡犬不宁。爷爷去世后，善良的母亲就把奶奶接到家中伺候。表弟经常拿东西来我家探望，在我家生活的日子里，奶奶就种自己的菜园子生活得很快乐。三年后，妈妈病故，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人照顾，爸爸娶来继母。在继母的季节里，是不允许表弟探望的，懂事的表弟怕因自己来，挑起家庭矛盾，表弟会把买的东西放在邻居家，自己想奶奶偷偷在墙外看几眼就走。
奶奶在继母的虐待和蹂躏下情绪低落，身体也逐渐衰老，经常吃不饱饭失去了往日的欢颜。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发呆，在市里上学的我回来把炕席烧得冒烟来反抗继母时，奶奶会欲言又止。因继母不给奶奶做饭我和继母反驳时，奶奶会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。奶奶因和继母拌嘴摔倒头破血流，让表弟接走20天后离开人世。
        表弟非常喜欢孩子，一想到自己的心结，就借酒消愁。每当我看到他醉后，把我弟弟家的孩子举得老高，又亲又抱，买好吃的好穿的，甚至趴在炕上让孩子当驴骑。我就会心如刀割，泪似悬河。我内心会不住的呼唤：“表弟可怜！”
       上次回家探亲，正赶上表弟摔成骨折住院，术后的当天晚上，看着病床上痛苦呻吟的表弟，再看到腿上被石膏烧成的一连串的水泡，让我和小芳揪心裂肺，病房的灯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，看到翻身打把的表弟，忍不住的小芳跑到病房外满脸泪水，我简直无法控制住自己不流泪。
表弟的命真苦，他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，那样他才快乐。但是，我也知道，命运之神不给他这个机会，想要孩子，今生是做不到了，可这不是他们的错。这都是命运的安排。

红芳盈袖

儿时的玩伴，在记忆中打下了烙印，回味人生最难忘的童年时光，是人生旅途最宝贵的财富。全文行文流畅，感情真挚，推荐阅读！欢迎赐稿，遥祝老同学写作愉快！

阜新驻外大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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